驾驭灵魂马车
柏拉图以神为“善”,“善”是知识的最高形式,神是“善”的集合。这样的神令人难解,因其不再与人同体同性,而成为了哲人的话题。
苏格拉底死后,柏拉图离开雅典去游学,一学十二年。待他回到雅典时,已然不惑,也无意从政,便以追求真理为业。
唯有哲学家的灵魂能再生羽翼
真理的婴儿,那是哲学王的王子,应该有家,柏拉图为它安了两个家,一个是形而上学的家,即理念世界,那是可知的;还有一个感觉世界的家,那是可见的,即柏拉图学园。在两个家之间,有一条哲学之路,灵魂马车就奔驰在这条道路上。
灵魂的御者驾驭灵魂的两种属性,一为“温顺”,另一为“拙劣”。当灵魂因“温顺”而向上时,就会自动生出翅膀,往天空飞翔,那时,真理就产生了。若无理念引导,仅靠意见运动,“拙劣”便居上风,就难免折断翅膀,堕入永世轮回中。“温顺”乃灵魂的自发性,“拙劣”是灵魂的劣根性,灵魂自发地趋于自由,自由的原始状态就是“温顺”,但灵魂也有欲望,被欲望驱使着去占有,因占有而表现为“拙劣”。人的灵魂与肉体结合,便是灵魂受了劣根性的驱使对肉体的占有,从而迈出“拙劣”堕落过程中的一步——反而被肉体囚禁了。对此,灵魂不应该消极地等待死亡自然的解脱,因为死亡能解脱肉体,却不能使灵魂脱离轮回,还有可能使灵魂在堕落的惯性中滑得更远,堕入更深的轮回。
对于人来说,灵魂解脱,就要修成正果——求真理,爱智慧。柏拉图认为,被外力推动的事物无灵魂,自身运动的事物内部有灵魂。故曰“自我运动即灵魂”,灵魂是所有存在事物的第一源泉和动力因。灵魂分为三部分,圆颅为理性居处,统治全身;胸部乃激情所在,置于理性之下;腹部是欲望之所,受理性和激情制约。当理性驾驭灵魂时,灵魂正当地支配肉体,反之,当欲望驾驭灵魂时,肉体反常地僭越灵魂,使灵魂成为欲望的傀儡,像木偶一样,被欲望打扮,被欲望玩弄。灵魂不仅由三部分构成,还分为四个等级,灵魂的最高一级,是神及其首创物;其次是人的灵魂,独具理性;再次是动物灵魂,虽无理性,却有激情;最低是植物灵魂,惟有欲望。
在《斐德罗篇》里,柏拉图不仅将“爱智慧,求真理”的哲学之路作为通往最高存在的路,还当作决定来世投生的抉择之路。万年后,回到原来的出发点,唯有爱智慧、求真理的哲学家的灵魂,能再生羽翼,高飞远举,其他灵魂则要接受最后审判,裁决其上天或入地,千年后,再回来选择新一轮生活。灵魂解脱后,已知神必定不死,亦知神非常性思维可知,非常规形式所能呈现。神之所以全能,是因为神的肉体和灵魂非以外力凑合,而是灵肉一致、与善共存的不朽的生命统一体。柏拉图以神为“善”,“善”是知识的最高形式,神是“善”的集合。这样的神令人难解,因其不再与人同体同性,而成为了哲人的话题。
斯宾诺莎认为,柏拉图意识到上帝存在,道出上帝、圣灵的神性,笛卡尔却说,柏拉图对神怀疑,他的神,既非神话的样子,亦非宗教的样子,而是一副哲学的样子。黑格尔指出,柏拉图的神,只是一个“伟大的定义”,他要为最高的存在找到一个普遍的、统一的形式,那形式就是神。
从灵魂到理念
柏拉图以一出灵魂观戏,为灵魂行止作了初步展示。灵魂观剧如是:
宙斯乘坐在飞翔的神灵马车上,诸神随列,排成十一小队,每一神灵都扮演他本来角色,神圣毕现,无形无象本体,非道非名本质,惟灵魂能观识。灵魂观识,非以目,而以思,以自发性的思,反观自我而识。这便是“反思”,真理及有关理念的知识便这样产生出来。灵魂观剧归来,御者卸马车,置马鞍于马厩,喂以神圣药酒。趁御者不备,马或堕落而折羽,灵魂跌落在地,从此脱离众神车队,不复见真理,但保留了对于真理的记忆。故灵魂之于神和真理,从观识转向“回忆”,但见真善美时,便两翼鼓动,全身发热,每每“回忆”起天国情形,那由理念呈现的本质世界,就在“回忆”中,重新被认识。因此,柏拉图认为,学习就是“回忆”。灵魂何以能成为知识来源?盖因灵魂先于身体随神同行,而有先知。
青年柏拉图曾追随克拉底鲁,他是赫拉克利特的学生。赫拉克利特说的“人不可能两次进入同一条河流”,被克拉底鲁推到极端:“人一次也不能进入同一条河流。”若以克拉底鲁所言为据,“我们”就无法言说,因为,当我们说出“我们”时,言出之“我们”已非言前之“我们”了。
不过,在赫拉克利特那里还有个逻各斯,万物虽流变,但逻各斯不变。逻各斯(logos)一词,出于动词“言说”(legein),故在“说”中。赫拉克利特从“言说”中发现逻各斯,或曰,此乃形而上学的开端。可要从话语里找到基于“说”的形上思维,则有待于巴门尼德从“万物皆变”中发现“变自身”的不变。变的皆非存在,唯有“变自身”——逻各斯不变,而为唯一的存在。逻各斯是一,故存在唯一;神是最高的存在,故“神是不动的一”。存在就是存在者的纯粹存在——自在,勿以物之状况或属性论存在,始基非存在,水也好,火也罢,都是存在的物质属性,是存在本身那贯穿万物而又超越万物的逻各斯的化身。物质生灭流变,现实刹那相续,唯“变自身”能永恒,而为纯粹存在。纯粹存在,因非对象性的实体化存在,故不能言其存在,但它在思维过程中出现,且以理念形态开显,又不能言其非存在,因此,纯粹存在就是纯粹思维——“思在不二”,亦即“作为思想与作为存在同一”。
巴门尼德把世界看作“纯粹现象”,从逻各斯的词根“说”出发去追寻“思”之缘起,从语词通往真理。苏格拉底受巴门尼德学派影响,开始哲学转向,寡言自然,反思伦理,从自然哲学转向人的哲学,以思辨和定义的方式,明晰并确立真理,以此开启道德形而上学,启发了柏拉图。柏拉图接着往下做,把思维定义化,定义类别化,类别理念化,理念独立化。逻各斯出于“说”,理念来自“看”(idein),指能“看见的形式”,不光物之形状,还有思的形式。
首先,让思想“说”——逻各斯,用灵魂“看”——“回忆”,以“回忆”开启先知,使“言说”形成定义,从人的哲学走向形而上学,从伦理通往真理,呈现思想的理念形式。理念,显然从苏格拉底关于“是什么”的定义进化而来,它是“由一种特殊性质所表明的类”,一类事物只有一个理念,物多,理念乃一。一为自在,如“天心月圆”;多分有一而存在,如“月印万川”。故理念统物,皆定于一,各理念之间,亦自独立,理念与理念,不能相互转变。“神是不动的一”,一切定义,要在这个命题下成立。运动显而易见,神是“第一推动者”吗?不是!那么动因在哪里?肯定不在可感事物的运动里,而在自我运动的灵魂里。灵魂自动,难免失落,而为世界动因,由失落而寻取,由此开启真理之路。
《社会科学报》总第1803期8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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